华亭寻根记

去年曾与三弟相约:等他伺候孙子有了接班人(亲家)、能空出身子后,邀他陪我去旅游。8月底他告诉我可以践约了,于是我们商定到近段走一趟,看看他能否适应我的旅游习惯。正值我在研究上海行政区划的沿革,所以把目的地定在华亭。

从地铁下来,先向东步行,穿过庙前街(东岳庙前),来到谷阳路中山路口。我在《宋方壶籍贯考》里指出:华亭县是松江府的府城。在今天的松江老城,府城已荡然无存。不过松江府城本不在我们的考察计划之内,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只是到此向空凭吊一眼——据推测,这里是府城西门(谷阳门)的所在地。

然后回身西行,去寻访华亭县存留至今的遗迹。首先是华亭老街。问了两个人都是外地的(在很多城市里,在外面活动的大都不是当地人),第三个是中年本地人,他居然回答不知道!后来请问了交通警,才知道我们脚下在走的这条焕然一新的宽阔马路,就是改造后的华亭老街。于是我们再往回浏览了一段。

走不多久,觉得甚是乏味。我们说不如去找“云间第一桥”和“大仓桥”。刚才那位交警巡逻过来了,我们不好意思再次打扰他,就到横街去向一位看来颇有修养的老者打听。我们觉得云间第一桥的名号估计比较响亮,所以拿来问讯,不料老人家竟说不出。三弟脑子灵活,就问附近有没有大桥。他答道:往西有大仓桥(!),“老大老大,有五孔桥洞。”随后咕一句:“云间第一桥就是这座桥……”

往西约三里路,是旧时松江府的漕运仓城(城墙包围的大型粮仓)。“大仓”之名即源于此(桥的本名是永丰桥)。大仓桥建于明代天启年间,是上海地区最大的古桥之一,跨于古市河上,全长十六丈,宽一丈五,高两丈四,五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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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用手机拍的照片。在阳光下,无论顺光、逆光,屏幕上都是一片白,只好盲拍并并一次重复几张。又因我用的这架三星手机镜头布置在后面板的左上角,因此今天不止一张照片拍进了手指!为此得到一个教训:以后有机会选购手机,除了关注通信质量、内存大小和相机功能,还应对屏幕的亮度、对比度和色彩饱和度提出严格要求。

从地图上得知:云间第一桥还在大仓桥的西边,但我们找不到通路,遂向一位垂钓者打听。经他指点,方知从大仓桥往西,河北岸被一片“滨水住宅”巧取豪夺过去。要穿过一个花坛豁口和停车场,七拐八弯,才能找到岸边(本应是市政便道)。 

云间第一桥在松江区松江镇中山西路玉树路西,初名安龙桥,因横跨古浦塘又称跨塘桥,初建于宋代,系木结构大桥,南北向。此桥在明代某年端阳节一次龙舟赛,观众挤于桥上,因超重而坍塌。明成化年间在旧址上重建石桥,是当时松江最大的一座桥。从此,改名“云间第一桥”。(据《搜狗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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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桥,向一位老妈妈打听“仓城街”怎么走,她不打隔楞就回答:“往东。”走完一条小街,问了几次讯,仓城街就是深藏不露。我们怀疑它会不会也被房地产侵吞了?于是二人左右包抄着寻找,终于不约而同地在这条街上会合了。

我们非得找到仓城街的原因是,这里的20号是一座沈氏老宅。已知江南的沈姓宗族出于湖州竹墩(见我的《竹墩寻根“一日”游》),从情理推测,这里应该是沈氏先祖向上海迁徙的第一站。令人扼腕的是,这所宅子现在的主人是位老媪;估计再过几年,沈宅就要名不副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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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宅门头内侧的题字

主人的儿子热情接待我们,并告知不远处有一座庙宇——他把我们当普通旅游者了。告辞后,我们过庙门而不入,开始找饭轍。乘4路,两站,再回华亭老街,相中了一家“城隍庙小吃”。看到店堂、座头都很整洁(我差一点仿照《水浒》写成“齐楚案头”),我们决定在此用膳。我们点的是面筋香菇和咸菜笋丝双浇,面条用的是龙须面,苏式风味,宽汤,吃得十分满意。

我因店名,记起在资料上看过:过去上海县没有城隍庙,乡民都是到华亭城隍庙来烧香的。于是又找到两位老者问讯。他们一致说华亭没有城隍庙,只有岳庙。我知道他们都错了——所谓岳庙其实是东岳庙;东岳庙是東嶽廟的简体字。也就是说,这是一座道观(参见我的《金丝娘庙闪电游》),不是岳飞祠堂。传说『太山【按:即泰山】,天帝孙;主召人魂。』东方朔说东岳大帝是“百鬼之主帅也”。大约从汉朝起,在江浙一带,每年的香期和节日,信众有到东岳庙进香的传统习惯。

回家后再搜索,终于为这个悬案搜到了答案——据《搜狗百科》:“华亭县城隍庙,始建于宋政和四年(1114年)。经过历史变迁,现存砖雕照壁……砖雕照壁原为松江府城隍庙山门外的影壁,建于明代洪武三年(1370年),虽经历战事,但照壁完好无损,于1978年开辟方塔园时,迁至园内。”

时间尚早,我请三弟陪我到醉白池一游——看官听真:倘若时间不富裕,这种游园的事是最先可以被精减的。关于园名,这里要依照历史脉络厘清一个误会:宋朝,与范仲淹并称“韩范”的韩琦,景仰白居易,曾在故乡安阳建筑了一座厅堂“醉白堂”。后来苏轼还有《醉白堂记》。故此“醉白”二字与李白实在素无瓜葛。

【延伸阅读】下引的一首豪气干云的《鹧鸪天》,相传为韩琦所作——
       竹引牵牛花满街,疏篱茅舍月光筛。
       琉璃盏内柴胡酒,白玉盘中簇豆梅。
       休懊恼,且开怀,平生赢得豪气在。
       三千里地无知己,十万军中挂印来。
       
醉白池本是简陋平庸的一个小园林,乏善可陈。倒是池南长廊的墙壁上,嵌有二十八块《云间邦彦画像》石刻,镌明、清松江府属各县乡贤名士百余人之画像,弥足珍贵。可惜石黑(拓印的墨迹也)而光暗,连一个字也看不清!

华亭历史上出过不少名人,如陆逊-陆抗-陆机、陆云这祖孙三代、董其昌、夏完淳等。这里总结一个史实:上海历史上共出状元十四位,仅华亭一县就贡献了三位——
       『据《云间志》记载:南宋绍兴三十年(1160年),出生华亭的许克昌,字上达,以籍贯拱州(河南濉县)之名,考中状元。后来因他己有官职,降为第二……
       据《松江府志》记载:“在南宋时,华亭有状元卫泾。卫泾字请叔,号后乐居士。他生于宋高宗绍兴二十九年(1159年),卒于宋理宗宝庆二年(1226年),是宋孝宗淳熙十一年(1184年)甲辰科状元。”
       钱福,字于谦,生于明英宗天顺五年(1461年),卒于明孝宗弘治十七年(1504年)。明孝宗弘治三年(1490年)庚戊科状元。家住松江鹤滩附近(即今金沙滩)。』(以上关于状元的史料引自吴永甫的《寻访上海状元史迹》)

放眼历史,由于对状元的清规戒律太多太深,因此状元往往是没故事的。文末翻译一则《华亭令戏惩武秀才》,介绍一位小官,以供各位上海同乡一粲——
       江苏人崇尚文学,鲜有人习武;然而武举又不能废止,因此逢到考试的年份,往往搜罗练武之人充数。乡间无赖侥幸博得一个功名,不求上进,每每横行一方。不但乡邻苦不堪言,就连地方官也对他们深恶痛绝。
       有一天,有个武生揪住一个农民到县衙告状,许县令讯问缘由,说是农民进城担粪,不小心擦到武生,把他的衣服弄脏了;已经有过路人出头排解,吩咐农民负责清洗并备礼物谢罪;而武生不罢休,定要把他痛打一顿。县令问清后,拍案大怒,说:“你这低贱之人,竟敢弄脏秀才的衣服,按律应当重责。”农民苦苦哀求了许久,县令才说:“好吧,就饶你这一次。”
       又叫武生坐在堂侧,而命令农民向他叩一百个头赔罪。叩到七十几个,许县令忽然问道:“我差点忘了,你这个秀才,是文的还是武的?”回答说:“是武的。”县令笑起来说:“我弄错了,文秀才应叩一百个,武的一半就够了。现在他多叩了二十几个头,你理当还给他。”
       于是又吩咐农民高坐,而关照武生叩还。武生不肯,县令就命令则令衙役挟持住他,并把他的头硬摁下去,叩还二十几个才松手。武生敢怒不敢言,悻悻地走了。许县令拍手大笑,县城的人们看到的、听到的,无不大笑称快。这个处置方法虽然有歪曲法典之嫌,然而松江人都传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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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2016-9-16 19:48 Friday sslab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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