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然以对的寒酸(上)

                                                               恬然以对的寒酸
                                                                                ——仿鲁迅《幸福的家庭》之视角
                                                                       序言
       今天(3月1日)是鲁迅《幸福的家庭》 发表94周年纪念。这篇小说的篇末有一段《附记》:『我于去年在《晨报副刊》上看见许钦文君的《理想的伴侣》的时候,就忽而想到这一篇的大意,且以为倘用了他的笔法来写,倒是很合式的……于是就这样的写下来了。』
       我起意要为当下的生活写一篇素描时,同样觉得倘循着他的视角来写,『倒是很合适(按现在的写法)的』,于是『就这样地(按现在的写法)写下来了』。
       *     *     *
       时值农历闰六月底,有一天早上6点多钟,他,70岁的退休教师老沈,被吵醒了。
       早上是不是“自然醒”,要看夜间最后一泡尿来得是不是时候:通常是临晨5点左右,撒完尿很快重新进入黑甜乡;有时是早上6点前后,那就费思量了——起床吧,没有什么急事等着他做;继续努力睡还魂觉呢,保不齐一睡睡到10点多。不过今天吵醒他的,是另一回事:来自隔壁的动静。

       右隔壁人家,一对老夫老妻,除了暑期有小孩子来度假那段时间比较闹腾,平日里没有什么扰民行为;只是有一点:近来每到午夜12点左右,总有一声沉重的“靴子落地声”传来——他听音辨器,觉得应该是打开折床的响动。

       左隔壁人家,一对小夫妻,从不开伙仓,除了上婆家蹭饭,就是吃外卖。从门口堆放的外卖包装看,好像中西快餐的品牌都叫遍了。
       这二人大约因此闲得无聊,遂惯于在床上闹出巨大响动。今天早上,他和夫人就是一起被那声音吵醒的。
       夫人疑惑不解:“昨天夜里不是有过一次了吗?哪能这歇又加班了?”
       他答道:“叫声不一样——夜里是含糊的,现在是敞开了叫。”
       “诶,人家也作孽,一直‘呒没’。”
       “所以就抓革命促‘生产’么,可以理解。问题是,这样‘天大热,人大干’,过分激烈,就算怀上了,也要拨驱逐了……”

       他以往是强制自己在午夜12点就寝的;但那是他精神最集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刻,实在舍不得“浪费”。所以,往往日逐打破自己制订的规矩。
       今年以来,倒是开始准时上床,因为他不知不觉中增添了一个讲“睡前故事”的习惯——围绕一个主题,每夜编些情节讲给自己听,听得满意了就潦草地记录下来,明天再到电脑上誊正。
       当即记下来是必须的。《红楼梦》里说“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做不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梳洗已毕,便忙录出来……”他认为这是与太虚幻境同一路的虚构——休论他人,只谈他自己:他从前在梦中遇到值得记住的片断,就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忘记”;次晨醒来,倒是想起了“昨夜梦里有件事要记住的”,什么事?却怎么也回忆不出了!

       鉴于每晚有两次起夜,他上床时先向里床睡(背对窗户);第一次起夜后,换作向外床睡,为的是防止身下的皮肤因压得过久而生汗斑;再一次起夜,又调一个向,仍旧向里床睡。这样,天亮后晨光从窗帘缝中照进来时,也不会干扰他睡懒觉。

       他的皮肤很“嫩”,会因很多异物的侵犯而发疹子。他试用德国的金缕梅乳液涂抹患处,取得百试不爽的效果。欣喜之余,就拿一个小杨生煎外卖给的小醋罐,洗净了装上半罐,放在床头柜上,哪里痒了一抹,片刻就好。全靠这小药罐,每夜都睡得好,除非像今天这样被无端闹醒。
       他睡觉极少做梦,更不曾有过噩梦。《庄子》说的『古之真人【没有妄想貪念的至德之人】,其寢不夢』,后来逐渐变为成语『至人无梦』,再后来,佛家更有『至人无梦,梦则吉祥』的说法。他很高兴自己能入“真人”之列

       不过前几天金缕梅“不灵”了:夫人和他身上每天都是旧疾未消、新患又起。几天后意识到问题出在别人送的那条篾席上,连忙把床上用品全撤下,洗的洗、晒的晒,又用热水烫、又喷“螨蛀杀”。忙碌了三天,当一切风平浪静后,他忽然想起:家里有大型蒸汽清洗机,每年仅过年前大扫除用一次;用来杀螨虫多合适,为啥不用!无奈这物事以不招惹为上,错过就错过了,不能讲“下趟哪能哪能”。

       回过头来说今天:辗转反侧到8点光景,决定起床。坐起后的第一件事是伸手去取床头柜上的另一样宝物『珍珠明目液』,然后躺正,往两眼各滴上一滴。这个习惯的养成已有四十几年了:当初在玻璃纤维车间揾食,眼睛总是觉得干涸难受,只能靠“劳保”开得的廉价眼药水缓解。用惯了,就一直买这种。
       不久前夫人配回一种“吡诺克辛那滴眼液”(白内停),还转述了“医嘱”:“价钱便宜,蛮实惠呃;有预防作用最好,呒没就润润眼睛。毕竟这里的自来水不清爽的,不能洗眼。”他觉着听得进,以后就认准这个,要换牌子了——尽管后来另一位眼医直指其为安慰剂。

       然后起身进厨房,去张一下净水器。假如旁边有一盆清水,说明夫人已经排放了隔夜水;要是没有,那多半是她去练拳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他便把后面煮咖啡的程序暂时搁一下,转向卫生间,先洗漱,把水管里的存水用掉,再去厨房把净水装置的进水管和过滤器里的隔夜水放掉一盆。净水器处于家里供水系统最上游,管子里面的陈水不多。
       今天夫人已做了这一步,他就先洗手,继而往咖啡壶里倒入200毫升净水,全火力烧开;水开后把电磁炉调低到90度,壶里投入20克咖啡粗粉,再定时5分钟。利用这段时间,正好完成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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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湿手在头发上抹两遍,待到头发表层打湿了,再取下化妆镜右上角挂着的梳子,把发型梳出来。这个“卖油娘子水梳头”的习惯,是他为自己设计这种发型时伴生的,至今也有三十多年了。
       刷牙必定用药物牙膏。起床后用的是 LG竹盐牙膏;另有儿子儿媳捎来的德国AJIONA药物牙膏,睡前刷牙用。一颗病牙的填充物掉落了十年,不久前才下决心去求医。牙医是五姨妹的朋友,不惮敲招牌(不认识的医生谁肯揽这指不定哪天掉出来的活!)帮他把病牙补好了。现在牙床上的病灶已接近吸收完毕,但他依旧选用药物牙膏来刷牙。
       他用的毛巾必须是车边的,便于清洁鼻孔。所以夫人一直为他搜罗“414”等老牌、“老式”产品,保证常年够用。
       洗完脸,倘若瞥见台盆上杵着一管护发素,就是他提醒自己洗头的记号。他把它揣起;转身到厨房滤好咖啡,端进房间,再从口袋里掏出护发素杵在饭桌(兼书桌)上,准备忙过一波后,趁休息时段去洗头。
       他区分两种情况刮胡子:每周六(好比今天)用吉列锋速3剃刀加芭乐雅剃须啫喱,“正式”刮一次,为了下午与孙女孙子的视频通话。剃刀头一年用下来仍旧飞快,他按照预定计划两年换一次。平日有需要外出的事由,会临时用BRAUN电须刀剃一次,但这样的机会很少。网上和微信里充斥着『从刮胡频率看男人寿命长短』、『男人刮胡子频率高性生活质量更佳』之类的鸡汤文,他在三十多年前就在小报上瞄到过,断定是the Ig Nobel Prizes(搞笑诺贝尔奖)的杰作,一笑置之。
       不过,日本人的一项被讽刺为“闲得蛋疼”的发明“食量减半碗”,倒是很得他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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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毫升浓咖啡,满满的一茶杯。早餐前先一气喝掉。在求教中医(这故事后面要讲)之前,他的升结肠憩室的旧病时常引起微痛,西医说没有药物可吃,他自己琢磨用咖啡来清洗肠道,觉得似乎有些用处。

       在决定培养喝咖啡习惯之后,经过了半年多的尝试,才选定了咖啡的品种和烧煮方式:挑选在市场上不走俏、因而售价比较平实的哥伦比亚AAA咖啡。不锈钢咖啡壶(人家是用来盛煮好的咖啡的)在电磁灶上煮咖啡,则堪称贴配。
       他喝“黑咖啡”,上海人所谓“清咖”是也,不加奶不加糖。主要不是受糖尿病所限制,而是他从年青时就喜好这样喝。
       喝咖啡配的点心,他试过许多种。最适口的,是用新鲜机制煎饼,抹上一点花生酱、玫瑰酱、蓝莓浆或玫瑰乳腐卤,卷起,再切成一段段,装盘。

       市上喝咖啡的花样光怪陆离,以追求“调调”、炫耀乃至表演者居多;他兴之所至选择的这种方式,大概可以称为 “吃大蒜的人喝咖啡”吧。好在他不想扮演什么“老爷克”(老爷叔和老克拉的杂糅),更不是对百样未知事物都会盲目崇拜的暴出道,自己觉得合适就对得起自己了。

       夫人的早餐主要是杂粮粥或麦片粥,每次都多准备“一口”,约两三调羹,留给他吃。这点食物一般要维持到午餐。偶尔夫人买菜回来会带回大饼、油条或粢饭糕,那就像节日加菜一样令人高兴了!今天留的是小半碗杂粮粥,他用一撮橄榄菜过下。家中常备丰富的“嗒粥菜”,有咸蛋、糟方、常州萝卜头、深冻油条(需在热风炉里回热)、生抽嫩姜(自家腌制)等;阶段性的,还有青方(臭乳腐)、火腿乳腐、虾籽鲞鱼等。
       他是个“未来主义者”:把咸蛋一剖为二,先拿蛋黄少的半只对付一顿早餐,另一半留着明天过粥。
       三口两口扒拉完早餐,把餐具送进厨房,浸泡起来——用的是那盆隔夜水。

       然后是洗衣。调配好酵素洗衣液,身上睡衣全部脱下,一丝不挂,把衣服和毛巾、枕巾、袜子等全部浸泡起来。就这样赤裸着,一直到午后。
       哪怕再热的天气,他和夫人总要在临晨把空调关了 。一般在夫人回家后再开,若是天并不非常热,就延到午饭后。

       从年轻时到现在,四十余年,生活的一切细节,虽说“日图三餐夜图一唿”的规律还在,但一切内容都有了好几轮变化。他追求这种变化,所以生活形态比别人多翻了几番。
       但是他有自己的宗旨:一是摊子别铺太大,面貌逐步改观;二是以举重若轻为主旨,要求以最不辛苦的方式毕其功。比如夏季洗衣,就经过多次简化,形成了如今的程式:酵素溶液浸泡半小时以上→脱水→取出来,用一大盆水漂洗→脱水→第二次漂洗→脱水→取出晾干。不用搓不必刷不须滚(高兴时光脚踩个几十下),高效而又便利。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好处是整个洗衣过程可以分解成若干段,分几次见缝插针地完成。
       晾衣也有可以变化之处:他经过观察,认为扣上第一粒扣子晾好的衬衫,穿着时领圈将会是皱的,不如扣上第二粒来得挺括。在与夫人沟通后,他家一直沿用后一种方法晾衬衫。
       把衣架挂上晾衣杆后,还要用一个鱼形不锈钢夹子(原是用来夹被子的),斜跨在衣架挂钩上,防止被风掀走。自从采用这个方法后,晾衣从未失手。

       他处理大小事情的态度是:细致、到位、可弃(当中途发现力有不逮时)、不累(除了后面要说到的写书,其他没什么事让他累得死去活来过);但这不表明他懈怠——他对自己行事是有方针的,叫“两个110”,就是付出百分之一百十的努力,追求百分之一百十的效果。
       为家人做事,更其如此。记得夫人刚假如早锻炼时,命他置办装备。播放机和宝剑还好办,网购就可解决;但“组”里原来试用的拳操音乐是几位组员各显神通拷来的,都有毛病,惨不忍闻。他“听”不过,在网上又找不到可供下载的音源,就练习使用“总线捕获”(在音乐播放的同时录音)软件,娴熟后把她们需要的8段音乐全部找齐。以后,夫人成为组里的“CMO”(首席音乐官),新晋组员都会拿来存储卡请她代拷。
   
       【关于“一唿”,这是一个沪语词汇。他以前手写时,一直写它的正体:目字旁一个忽。现在电脑里没了这个字。网上有关朱生豪的论文里(朱君用过这词汇),也只见“一唿”——没办法了,且盼望将来哪个文化人当部长,再把那字恢复吧!】

       作为退休高工(他在大学里从事的工作是“技术教育”,按例参评工程类高职称),他对家务也突出“系统”概念,针对一个个日常的事项,都要制订一套套规范和预案。比如饮用水,选用名牌三菱净水器,加设自制的限时上水:打开电水阀,设定时间,给净水器供水,到时自动关闭;过滤后的净水先在玻璃凉水杯储存;凉水杯里浸渍着德国带来的益生矿石。又比如应对慢性病,选用什么检测方法、药品、辅助治疗器械(像胰岛素注射器等),都做到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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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外地朋友对他评价:“上海人会过”。他认为这是因为上海人大都牢记“吃不穷,着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的古训,对生活不敢大而化之;一事当先,要把后面的好几步都想透了。他自认秉承了上海人的这个传统。

       开始工作之前,还有一桩外插花的事要做脱:等候小区车垃圾。以前垃圾车是清晨6点不到就来了,一装载,秽气弥漫,他们不得不睡意朦胧地下床关窗;现在改在上午9点,好多了,关窗开窗的过程简直就像上工前的热身。

       把必罢不来的琐事忙完,来到电脑前,开始阅读过去半天(美国时间)的『留园新闻』。他有VPN,这一年多来的联接情况很不错:稳定,速度也跟得上,更重要的是不再三天两头“罢工”。上头于前年就下发通知,说今年3月底之前,要对互联网接入市场开展“清理规范”,规定未经批准不得自行建立或租用VPN;到那时该怎么办,他还没想好。
       从VPN的运行情况,约略可以反推出顶层的政治战略部署——去年7月和8月, VPN有3天不能正常运行。那几天发生了什么?具体情况肯定是有的,不过他懒得去探究。
       在留园若看到可读性强的图文,就到国内网中寻找哪家已有转载。一般而言,有意思而非敏感消息,国内网转载的比例大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如果找到,就在微信朋友圈中转帖,让多一些人分享。今天转发的这篇,题目为《这牛X大师把400个流氓送进哈佛耶鲁》。假如找不到,那就是找不到了。
       今天还有一篇出口转内销的励志文,是武汉一位杨老师的演讲,其中喊出了『人生很贵,请别浪费』的口号。他觉得具有震聋发聩的气势,与他一篇杂文的标题『生命是用来慢慢花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上午脑子较空,适合做一些比较搞轧的事,比如下载软件。他会根据偶尔得来的线索,玩一些新的工具软件。刚才找到并安装了[裸麦综合视频站下载器];日后等用得到时试一试,好用的话就让它留在机器里。

       往常夫人锻炼完毕接着去买菜;近来高温,她们的团队遵守『最高温度35度以上就休息』的内部规定,已经几天没锻炼,故而她今天回来得较早。他听到敲门声就去开门;先从门镜中确认只有夫人一人,再开一条门缝,自己躲到一边(原因不言自明)。
       夫人刚踏进门口就往他嘴里塞入半根赤豆棒冰,说:“格呃拨侬吃,等一歇还有光明牌中冰砖。”又解释道:“刚刚想煞挖煞要吃老式冷饮,就勒拉对过小店里买了。”

       他曾经问夫人:为什么吾睏懒觉的日脚侬勿敲门?回答道:“吾到门口先闻一闻,有咖啡香味,就说明侬已经起来,吾用勿着摸钥匙了。”

       夫人是个随和的顾客,超市阿姨都认识她,知道她属于舍不得吃贵的、欢喜搜罗点便宜货的“起板小康”。今天把刚拣出的一袋濒死虾卖给她。她模仿阿姨的口吻,绘声绘色地讲述场景:“伊讲‘失块欠喇去(十块钱拿去)’,我讲‘阿拉喫勿脱呃’,伊就讲‘剥虾楞,剥虾楞(剥虾仁)’”他要张扬夫人的成就感,用电子秤一称,1斤1两多,就趁势称赞她人缘好,买得到便宜货。

       附近的几个中小型超市,各有处理滞销商品的固定日子,夫人隔三差五地提回满满当当的两大袋,还感叹“拎不动呀,不然我还要买□□酱、□□油”。接着,开始一件件地取出各种便宜货,嘴里还作着如数家珍似的“产品宣传”。
       他曾经不止一次半认真地同夫人探讨:“派派我现在每天吃的主食不超过半斤,菜只夹几筷子,侬还不欢喜烧汤;格么侬大包小包拎进来的介许多物事到啥地方去呃啊?”
       今天又问,夫人不回答,指着桌上的袋子让他自己看——好几斤水蜜桃。他不响了。他喜欢吃桃子,夫人到各家水果店买来不同品种的。只不过他发现,大名鼎鼎的南汇水蜜桃(精品除外)在退化,吃上去一股“淡水气”。
       桃子暂不“吃动”,先把冰箱里四分之一个西瓜解决了。老规矩:把“芯子”挖出孝敬夫人,剩下一半刮出,刮到白皮,捣碎了,拌入一粒德国Cologran代糖,又甜又清火。

       夫人记起一件事,问他:“金奖白兰地,第二瓶半价,合到17块7角一瓶,要买伐?”他回答:“覅买了。我前天刚网购好‘三星’,也是正宗的,6瓶,147块,外加送上来。” 

       门上传来敲击声,他赶紧躲进房间、关房门;夫人应门,是网店自己雇用的快递员来送酒的。以往,他常年主要喝金奖白兰地,这种贮存在橡木桶里的酒,若非少数几家大同行的话做不出,因而轻易造不了假,喝着比较放心。迪亚超市销售的金奖白兰地,每月有一次“第二瓶半价”的优惠销售。他以前都依靠夫人的“情报”,在减价日一次拎上4瓶,能对付两三个月。后来网购12瓶“量贩”的,205元。再后来,他感觉是到了把酒品升一档的时候了,就开始改饮这种三星商标的张裕白兰地 。这酒以前卖22元,两年里涨了2元5,他觉得还说得过去。
       虽然白兰地的含糖量高,但是相比白酒,温和许多,所以他还是选了前者。自从见识过鉴湖水质以后,他不敢再喝黄酒;不喝啤酒是畏于痛风病;不喝烈酒,则是因为他那难对付的升结肠憩室。

       顺着刚才的话头说说这事儿:前一阵在医院配药时发现,这家医院的中医肛肠科撤销了(就在他每月两次要就诊的内分泌科隔壁,所以他知道)。他好奇,去浏览名医推介栏,见中医内科副主任医师以上的医生几乎清一色的擅长消化道、肛肠手术后调理……情知就是肛肠科的原班人马“转业”来的。他灵机一动,挂了个号,接诊医生只有一位,没得选。他商请开一副汤药,那位好说话的女医生屏息凝神,左手掐一个法诀(他看出了,遂相信她得到过高人传授),右手打字,根据他的要求,开出一张清热、消炎、止痛的方子(后来熟悉了,就告诉他:内中集合了两张中医成方)。
       他吃完二十八副后,觉得疗效确切,就把第三次“赎”回来的十四副药打碎,按二比一的比例掺上茶叶,合成药茶,每天取三大调羹,约30克(一开始反复称量过的),煮着喝。
       现在肠炎基本得到控制,已不再是日夜不息的疼痛。只是有时吃桃子(桃子对他肠胃的刺激最厉害。以后发现杂粮粥里的豆类也是。或许还有其他,须慢慢观察)时,才让他想起自己有这个病根。下一步他要细究各味药的性状,如有毒副作用大的,就要求医生加减。
       过两天再去配药时,要带件小礼品向医生表示谢意:毕竟,一张“急就章”的药方,使得他晚年生活的质量得到了莫大的改善。

       谈到吃药治病,他不执着。他知道:针对某一类疾病,世上约有几十种药物;各大医院根据自己的“渠道”,有选择地购进其中的几种至十几种。他的这个判断,在担任三甲医院药房主管的五姨妹处得到过证实。在糖尿病初起时他曾在医生的辅导下“遍尝”该院所备的十几种药,最后确定了三种。但这个组合效果不佳,服药多年,空腹血糖一直徘徊在10(单位不标了)上下。不过他不相信自己的病症非要吃到某家医院的某只特定的药物才算对症,因此也没有四处拜医求药。
       儿子回国时给他带来在德国购买的二甲双胍。试服的剂量是0.5×3,吃了一个月后测血糖,降到9以下;两个月后再测,7.9。他对这个结果满意极了,决定顺水推舟一直服这种药;日后万一血糖持续下降,就把罗格列酮钠和卡博平依次停了。
       奇妙的是,服这药,连带把他的高血压也接近治愈了——现在每天早晚两次在用脑之前测血压,大致都在140/70(单位不标了)上下波动。高血压药物变成了点缀:只是为了预防万一,才每次象征性地早服四分之一粒强、夜服四分之一粒弱——药片切割时稍有大小,夜里那一顿,比早上剂量少,以免因血压过低引起脑梗。
       他向同样服此药、也有高血压的儿子求证,回答是有同感。不止于此,这药还有科学减肥作用。此外,今后可能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患者:今年年初,德国在做一个调查:你感觉二甲双胍对长寿有何贡献……
       他在想:内分泌科医生倘若苦于缺乏科研课题,值得为此申请一个课题,深入研究德国产二甲双胍的全面功效。
       服用几个月后,他发现二甲双胍还有戒酒的功效:对白兰地和威士忌等烈酒都越来越没有酒瘾了。不像酒鬼发誓“喝完这瓶就戒”,他把剩余的几种开过的瓶酒都撇在一边,买来洋葱红酒试味,觉得不难喝,打算就此把酒精度再降两档(这酒的各个牌子俱在11至12度之间)。
       他把这事的原由告诉儿子,儿子趁机提出:考虑了很久,要把“非逢庆典不喝酒”写入家训,现在有条件付诸实施了。他表示原则同意,不过现阶段暂时要把啤酒和红酒等作为软性饮料,排除在外。

       夫人说出门必放包里的三折伞坏了,命他即刻修好。一看,是伞骨上的一颗铆钉脱落了。他从百宝箱里掯出一段粗铜丝,穿进孔去,挽一个圈,拧紧,剪齐,就大功告成了。对他细磨细镶的工作态度,夫人的称赞照例是一句常州(她的家乡)“格言”:『嗯,百会百穷,弗会(此二字要快速连读)做相公!』
       这是夫人对他的最高夸奖了。他在大学里的一位女同事,逢人便宣传『阿拉老公忒优秀了,伊真个是高处不胜寒』。不知那位老公真实的感受是怎样的,有没有很受用……

       找妻子是要过日子,不是为了听赞歌的。要找从心底里敬佩你因而体贴你的那个女人!
       唐朝顾况有诗云:『回头语小姑,莫嫁如兄夫』;他对号入座,感觉自己也是那位“兄”。
       夫人自嫁给他,没有过着称心的日子。就说房子吧,迄今住上的最好“宅邸”就是现在这一小套了——不及所有她认识的同龄人。

       夫人抱怨房子又小楼层又高,他自有一套歪理狡辩。应对“小”,他说:“美国电视剧《雷明顿•斯蒂尔》里说:『在结识安杰丽卡之后,我认识到生活不仅是稳定的工作、一个房间、两扇窗户和一堆书』。你看,除了‘安杰丽卡’,生活需求的荦荦大者也就这几样东西了。”
       说心里话,就这么一个小厅和一个房间,他又喜欢“摊”,所以的确觉得拥挤。他最浪漫的奢望是:有专家帮他家重新装潢,增加很多收纳位,允许他把所有摊在家里各处的器物和杂件都藏起来;然后……然后让出位置再让他摊开一批同样多的杂物^_^
       应对“高“,他另有怪论:”六层楼不算高。我在纺织局上班时,那里的五层楼相当于普通的七层楼,我没有急事就走着上去。电梯工问我为什么,我告诉她们理由:医学家说,爬一级楼梯可以多活7秒钟,我就是默念着‘7秒钟、7秒钟’,一步步爬的。所以,在楼梯四周张贴[一级7秒钟]标语,是鼓励爬楼的最好办法。”
       当夫人方面的亲友因房子问题对她语多规讽之后,他会用正能量给她以精神上的支持:“你知道我最羡慕的是谁的家吗?”不等她猜,就揭谜底:“迪斯尼动画片《猫和老鼠》里老鼠杰瑞的“SWEET HOME”(甜蜜之家)——整洁、静谧、温馨;大房子、好房子里能得到的享受,一样都不少;我都忍不住想鸠占‘鼠’巢!
       家是住人而非让人参观的,所以理想的家要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应用频率高的物件要能摊得开;二是里里外外可以摸黑走;三是天冷天热都不影响住户的劳作。达到这些标准,我就知足了。”
       他家所在的这幢楼以及相邻的几幢,都有供电局职工居住,为此供电局特许这几幢楼的住户(包括非职工家庭)永久免缴电费;他家借这光,冷暖空调随意开,冬夏两季按每小时耗电一度计算,一年“赚到”的空调用电就达到4400度。夫人想起大房子人家舍不得电费,冬夏都难熬的窘境,默认了他的歪理。
       既然敞开用电,何以还要“摸黑走”呢?只因从前上班时落下一个心病——若是凌晨看到时间,就禁不住会盘算:“还有几个钟头可睡?千万不要一觉睡过头啊!”一旦这样开始想,就再也不能重新入睡,只好辗转反侧直到闹钟响起……为此他养成了习惯:起夜时不开灯、不打量钟表,以求“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思想是属于朴素唯物主义的:一份人家,基础先要构建好,在平安与祥和的基础上,再考虑有没有机会“上位”的事。
       上海有位围棋评论家在分析中日两国围棋水平时用过一个贴切的比喻:池水和喷泉——池水是指根基,喷泉是指窜得高的个体。他愿意用这个比喻描述自己的生活态度:生活的各方面都很周全,像深邃的池水,没有干涸之虞;兴之所至时,不排除在某一两个方面小小地奢华一下,以提高生活情趣,这好比喷泉。比如他和夫人曾在海鸥饭店包了豪华餐厅为儿子一家办年夜饭,也曾在“绿波廊”的大包间置酒为孙女考入文理中学庆功。
       他鄙视有的人:追求的是“草窠里飞出金凤凰”的排场;家里从物质到精神都一塌糊涂,只想着踏出门来一副光标相,赢得小粉丝的称颂和羡慕。

       他正修伞时,夫人开始戴上耳塞,边听广播边做家务。听到有感时,拔出耳塞对他说:“电台里打进热线咨询的伊个女人忒讨厌,煞死盯牢医生问‘阿拉先生是啥个毛病’。人家医生已经讲了根据这点情况不能诊断是啥个病,伊还三不罢四不休。”
       他趁机讲几句荤段子:“叫吾是医生,就告诉伊:别呃问题呒没,就是性得不到满足,屏出毛病来了。哈哈哈哈……”

       忽听夫人在呼唤:“来搭吾插电风扇!”——他以前买过一具5吋电风扇,做雾霾清除试验;用完后闲置着。后来夫人说卫生间要装个小风扇,他就把它找出来,买个9伏电源换上(原来是12伏的),风量不降多少,噪声却低了很多。只是夫人进卫生间常常忘了先插电,于是他的常态差使就又多了一个。

       任何一对夫妻,若想长治久安,讨得夫人欢心是头等大事。应该在各方面主动借助互补,与夫人形成默契,才能保证相处融洽。举几个例子:一,从筷笼里抽筷,夫人习惯抽近端的,他就专抽远端的。二,挤牙膏,夫人会从牙膏中间挤,他就改成从牙膏尾端向前挤。
       后来买回试用的韩国创意挤牙膏器,对膏体具有止逆作用,能让牙膏管始终饱满;于是他们之间的“分歧”就又少了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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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比如,夫人的收音机不响了,她会用测电电珠检查后换下电量已失的充电电池,搁在电脑键盘上;他见到了就拿走,充完电再放回“可用电池库”去。偶尔夫人会告诉他“这两节电不经用”,他就通过放电实验找到寿命将尽的那一节(或两节),攒齐了作为遥控器专用电池。
       同样的,要是某种用品需要更新,也“尽在不言中”。比如辣酱油将要用完,他只须把空瓶放在餐桌上的特定位置,夫人见了,次日就会带回一瓶原封的。

       再有,从他负责的“领域”出发,家里所有的器用怎样让夫人满意,也是一个关键。他总结的经验是,一个事项要博得夫人认可,先要经过自己严格的审核。具体而言,要达到“称心(买时)、称手(用时)”的程度。有的器具,夫人本身并不用,那就要考虑使用后的效果能否取悦于她。比如夫人一说水斗下水不畅,他马上网购“管道疏通空气炮”,拿来就“砰砰”两炮,一举解决问题。从此,这东西(虽说有点狼伉)在他家有了立足之地。
       他把喷口洗净另放,“炮身”在使用时已套上塑料袋不让弄脏,争取非到万不得已不用于马桶(实在要用了就再买一把);包起来存到“接待”一堆——下次孙儿女们回国,陪她们做喷气火箭玩。
       有句话他是敢说的:家里的硬件和软件,没有明知欠缺却不去弥补的漏洞。唯一的例外是台盆凡尔坏了,滴答漏水;他要换一个,夫人说且慢,拿个桶“候漏”,说小便后冲马桶正合适。他检查一遍,判断不会突然爆裂酿成水灾,就乐得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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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还有更高明的相处艺术,这个将在《续篇》中阐述。

       昨天没有找到下楼的理由,今天等会儿有了——昨天是8号、星期五;按照惯例,10号(领养老金的日子)如遇双休日,养老金就提前到周五发放。可是夫人的手机迟迟没有收到工商银行的短信通知,他也就不敢贸然跑一次。今天呢,取款的事拜托夫人,他只要下楼到快递收发点去一次即可。
       中午,他按照自个儿的习惯独自下面条吃。面浇头永远不愁:昨天晚餐吃剩的汤汤水水,并起来一烧,加调料和香头,就是外面久违了的“菜汤面”——大小面馆中早已没有这大众化品种了。
       他下给自己吃的面中只凭菜汤里的油花,不另放食油。他自得其乐地称之为清汤面——清汤而已,不是尤三姐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

       不过今天有新鲜汤汁了——扯下的虾头,多放葱姜和料酒,熬一锅高汤。除了中午他用去三分之一,晚上还能烧一只冬瓜汤。下次再有虾头,要换一种用法了:用破壁机打浆后,煮“高钙粥”试试。此前他用龟板浆煮过“皮蛋瘦肉河鲜粥”,甚是得味。

       面汤水要多,下的面才不会糊。水烧开后,投入100克面条(以前是110克,最近刚刚下调),水再开后滚30至40秒(视面条“批次”而异),捞到菜汤中。
       儿子曾经教过他“过冷河”(面条捞出后先在一碗净水中漂一下)的工艺,他觉得一次下一份面,注意控制时间便可以了,就省了那一道。
       从前,受党多年的教导,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容不得自己暴殄天物。他下面条,连1公分长的断头也要用漏勺捞出——在他眼里,那就是三粒麦子!

       控制食量是因为他的糖尿病。鲁迅有一篇据说为了讽刺某人的《病后杂谈》,说温饱之余生一点小病也是一种福气;这几年他注重保生,故而没有这个雅福,连头疼脑热也没有发过一回。他爱惜一切生命,自然更珍爱自己的。他把维护健康的工作统称为“保生“,保生的目的可以用贺友直说的八个字概括:『死得晚点,走得快点。』    

       午饭后,趁着热乎劲,烹一杯药茶,边吹气边啜饮,大汗直冒,他连声喝彩:“痛快!”
       近日口腔“上火”,牙床有点肿胀,就在茶杯中加一袋DAS gesunde PLUS牌的鼠尾草冲剂。
       服药不能忘了。一天三顿共需吃11粒药,枯燥极了;因此他创造了用药片占卜的游戏:抓起应服的两三粒药片,让它们从指缝里漏下落在桌面上,看有没有哪片药是立着的,然后为自己“解签”。

       接着是没事找事,有一搭没一搭地里外溜达几圈,为的是消食。所谓“没事找事”的表现是这样的:好比他要到厨房搓抹布,见还有一只没烧的蕹菜浸在盆里,就转到卫生间去搓;搓完了回房间,擦完桌子再去卫生间搓抹布,最后把抹布送回厨房……

       他在南京教书时,学校把老年教师的课时尽量安排在下午,所以他早就戒除了睡午觉的习惯——午觉醒来,半晌无法进入讲课状态。目下身体里气血不亏,一天忙到晚也不觉疲劳。

       再下来,开空调。视室外气温的高低,把温度格到25至28度。调好了就去洗澡。
       洗完澡,在小厅的吊扇下略微吹一会,汗收干后,套上干净的长袖睡衣裤。他们晚上把空调开到27~28度+夜间模式,这样可以不盖被子,不过必须穿长袖衣裤和袜子,把脖子以下全部包起来。此外,白天在空调下用电脑,更不能让双臂裸露在外。他先祖母的一句庭训,他记了一辈子:“情愿睏啦汗里,不要睏啦风里”。

       他选购长袖睡衣有独特的要求:圆领、高支、单纱、薄型、宽松老头衫。符合这种苛刻要求的商品极少,过去上海“菊花牌”有一款,后来不生产了(大概识货朋友少,销路欠佳);在德国时探亲时看到一种全面符合要求的,他如获至宝地买了两件。
       他存放衣裳的地方,只占衣橱的小小一格,约全部空间的十分之一。为此他把所有衣服按季区分装在四个压缩袋里,分别贴上[春秋]、[夏]、[初冬初春]、[严冬]标签,只留当令的一袋在衣橱里,其余三袋抽气压扁后藏到床下。换季时节,瞧准天气,取出并打开下一季的那袋,把所有内储物取出;能用开水烫的,就烫几分钟后甩干,然后与不宜开水烫的衣物连同压缩袋一起,在大太阳下晒一天。这样周折,为的是消灭几个月下来繁衍的螨虫——幸好,他没有经不起紫外线的名贵衣着,故而不必动用使用步序繁复的蒸汽熨斗。

       进房坐下,懒散地看一会电视。午间的《防务新时空》本是他中意的一档节目;只是嘉宾中不止一位有“的话”的话搭头,其中一位娘娘腔,嘴里滑出“的话”的频次还与日俱增!他调到这个频道时先要侦察那位兄台在不在,在的话就坚决转台。夫人也有同感,就帮他盖棺论定:“一粒老虫污坏脱一锅汤。”
       要是看到刺眼的、“触气”的细节,也照此办理:《朱德》里,“朱德”说:“日寇不灭,我们何以为家”,编导演都是文盲,转台;纪录片标题《把“春天”吃进肚子里》,颇有点煞风景,转台;专题片《贺兰山》中,把大宛读成dà wǎn,播音员欠资格,转台;诗歌朗诵,吟出“亲射虎,kàn孙郎”,堂堂科班生还不如相声演员马季(马季朗诵“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念对了),转台。
       还有一种人,靠卖弄一些知识欺世盗名,实在是很冒险的事,因为腹中空空的人总有出大错的那一刻。余姓文人奢谈“大量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一生最重要的现实遭遇和实践行为便是争取科举致仕……”显然余某以为“致仕”就是做官,殊不知正解实际是辞官(交还官职)!不尿他了,转台。
       最叵耐的是那些低俗的广告。近来一个最不像话的是:八个穿着屎黄色大褂的男女,打着竹板吆喝通便药……这次第,不转台怎生了得?

       他对节目的要求是简明有料。啰嗦夹缠的东西,谁耐烦去看它!三希堂藏了无数的稀世珍宝,乾隆的御制对联却仅有十个字:『懐抱觀古今,深心託豪素』。
       他笃信杂学能促进正业的道理,所以不论什么节目,有眼缘的就看。纪录片里在讲述青海湖湟鱼回游,有一个术语叫“坐水鱼”。旁白说:“坐有赖着的意思。”他觉得用这个来解释“停车坐爱枫林晚”更贴切,就郑重其事地记下来。
       有时一句关键的话瞬间飘过,来不及仔细辨味,他会拿过草稿纸,记下频道和时间;等候约两个小时(具体要多久,他没测定过),待直播保护时段过了,再备好纸笔,利用网络电视(中国电信随宽带赠送给用户)的[回看]功能,把刚才那段调出来复习。

       午休完,要开始今天的“正式工作”了。先写作。最近在弄一部长篇现代惊险话本《和平•轮》,由“睡前故事”演义而来,讲他自己构思的东北七虎的故事。

      他写作主要依赖三样法宝:电脑“卡片”、 搜索引擎和电子工具书。
       老法里的文人,有手抄卡片的传统,正式为文之前,往往要积累几千甚至几万张卡片(像姚雪垠为写《李自成》,做的摘记就有近两万张,所记的史料有一百多万字);他没有坐冷板凳的勇气和修为,读书时连“袋揣一册作文小本子”的方法也还没有推广,所以40岁以前于文字方面一事无成。1990年后自己配备了个人电脑,开始用CTRL+C、CTRL+V的方法积累素材和半成品片断,这才铸就了现在一出手就是一篇两三万字小说初稿的佳境。
       鲁迅说:『从周朝人的文章,一直读到明朝人的文章,非常驳杂,脑子给古今各种马队践踏了一通之后,弄得乱七八糟,但蹄迹当然是有些存留的,这就是所谓有所得』。他如今以自己的写作实践揭示了一个道理:在互联网时代,其实只需要记得这些“蹄迹”就足够了。只要检索的方法多样化和精细化,几乎什么素材都能从网上获得——上文姚雪垠做卡片的数量和鲁迅的原话,就是现贩现卖的。
       在写作中,查阅便利的电子工具书是须臾不可缺少的倚靠。他写作前必先要打开《同义词词林》、《吴方言辞典》和《汉典》等,让它们缩小到标签栏待命。写作中,凡所有依稀记得的、没彻底掌握的、没十足把握的字和词,都要到工具书中过一遍,得以最大程度地减少遣词造句方面的差错。
       若是全国评选“电脑用得最‘值’的作者”,他自认为有足够资格名列前茅。

       夫人天性好“轧道”,下午又应谁的邀请出门了。他们家没有“四十多条条约”,只有一点共识:总共还有十几年夫妻好做,各人管好自己,按自己既往的生活轨迹往前延续;对方要做什么,由着TA,别揽头管脚的。
       有位老者的文章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太太爱好摆摊小卖,每月却要亏蚀几百元。老媪乐此不疲,老伴始终支持她。他说:“几百块钱,权当花钱买健康。”他读了,为此翁的大度而感叹不已。

       留下他一个人,正好清净地思考、敲键。他每天像一些高级白领一样SOHO,所不同的是,不为老板,而是为了自己生活的完整性和延续性,他称为“燃薪”。如今他已“火传”,只剩余一些炭屑助火势,接下去就静候“薪尽”了。
       任何事情,如果以生存为出发点,就有了无穷的压力,做事的乐趣中会参杂许多无奈,更遑论享受了。60岁以后,他发现,不但生活是这样,写作亦如此。适逢他儿子劝他:“不必考虑投稿,发在自己的园地里,这样你就可以写你想说的一切话。”他记起『朝市之显学必为俗学』的训示,决定听从这个建议,照自己内心的指引去写,不考虑别人(少数朋友除外)认不认可的问题,不徒劳地对牛弹琴。
       后来在《废都》里读到一段警言:『一等作家政界靠,跟上官员做幕僚;二等作家跳了槽,帮着企业编广告;三等作家入黑道,翻印淫书换钞票;四等作家写文稿,饿着肚子耍清高……』至此他才发现,自己四等作家的文运早被别人编派好了。

       独处的下午,还有一物也是可以“燃”的——儿子惠他哈瓦那雪茄,夫人在家时他不敢吸,因她讨厌烟味;等她出门了,有时他会到门外去吸上几口。
       在外面还乘机放了一个屁。其实,这屁即使在家里放也已无妨——能否面不改色地做这事,大约可以作为家庭气氛是否宽松的指数之一。

       窗外传来络绎不绝的噪声。他住的小区以前是一个村庄,乡下原住民加上外地“有手续”的流民,占了很大比例;鸡啼狗吠的标志性响声自然不可或缺。此外还有全方位的噪声:远的,是四面八方工地传来的打桩声、搅拌机声、泥泵声;近的是隔壁人家安在楼顶的空调外机声;还有一股昼夜不停的噪音,开始不知从何而来,后来他下楼,到一条一条支弄去辨听,才知是小区直接供水的水泵发出的轰鸣。
       回想住在中州路时,经常听到三种声音在窗外交织:对面小学播放的国歌、楼下小女孩弹奏的琵琶曲,还有手艺人兜生意的货声。久而久之,他悟出一点脉络来了:琵琶曲中的“拉索来米”被聂耳拿去写进了《义勇军进行曲》;而曲中末句“啦啦啦来多多拉索”则被手艺人填进了告示业务内容的“歌词”:“坏脱呃砂锅吔好补”^_^
       这里,隔开几家的某两扇窗户中,每逢双休日,都会飘出一阵歌声。播放的曲目总限于那么几首(《老公老公我爱你》之类),想来机主只有这一张在买音响设备时获赠的“试音片”。他猜机主也知道电子设备久搁必废的道理,因此每周通那么一阵电。他把这不笨的行径唤作“音响晒霉”。

       写烦了(累倒是真心不累),就“小落回”,保存,再另存到U盘备份。然后,打开另一台电脑,换一样工作,从上次停下的地方继续做。
       他有三台电脑,分司小说创作、微信转帖和博文写作三个不同任务。它们有时轮流作业。有时火力全开。他在家里实行“立姿办公”:三台电脑的机型、屏幕、键盘、鼠标、鼠标垫、摆位高低等可比因素,各不相同,为的是避免单调划一的配置引起脑子倦怠。
       如此一天站立8小时以上,既能做出一点事,又锻炼了筋骨。

       案头工作告一段落,开始换脑筋做另一件与写作不相干的事。前一阵,从安装数码绘图板开始,玩玩电脑素描。今天则是鼓捣旧手机。
       他接打电话的2G手机(不是智能的)近来开始发作毛病,遂从百宝箱里翻出一部nokia630。这原先是夫人作为微信收发专用机用过的,后来启动不了了;考虑到即便修好也没处可用,就扔了。这次想用它替代古董手机,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试他一试。首先到网上查概率高的故障原因,知道问题可能出在电池上。昨天已充电过夜,这会儿开机,手机上跳出低电量警告;一量,只有3.51V。为了防止因判断错误而白白买一块新电池,就又翻出一具“万能充”(这款手机电池的触点延伸到侧面,刚好能够使用万能充),充电数小时,测得空载电压声道3.91V。装入电池,按住音量减键+电源键10秒强制开机,结果还是失望。他只得再次把这部手机打入冷宫。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抽空”拔一埭(沪语跑一趟之谓也),到诺基亚专修店去看看,若是刷机能解决问题,就掏他个四五十元钱。

       现在,“工农业产品剪刀差”已成现实,普及型的电器,假如不十分挑剔的话,一个月的退休金可以搬回一二十件。所以,只有那些修起来不太费劲并且较少周折的,他才愿意沾手;若是麻烦的或者原动力不足的,一般就搁起了。
       他通过小修小补不让动手能力荒废,其中有几分原因是“被逼”。他儿子也善动手,并为修旧利废树立了很高的标杆:通过开膛破肚,修好了自动咖啡机和手风琴。他发下宏愿,不能被甩开太远。自家的微波炉坏了,经检查,其他功能都在,只是没有微波。在淘宝查得拆机的二手行波管只售20来元,值得自己捣腾一番。只是总没时间,且留着,以后忙里偷闲吧。
       平素淘汰的废旧器材,舍不得抛弃,都存放起来。他家门外堆着、挂着6只大纸箱,是买电视机、油汀等电器的外包装,现在是他的百宝箱。

       “一曲告终”,又换一样——做家庭安防系统构建实验。
       家里决定花大钱的事,都慎之又慎;几十上百的项目,则讲求精益求精。像安防系统,既不适宜买现成商品(因破解方法也是现成的),更不信任花钱请来的安装工,必须亲力亲为。

       他设计的系统,门外、门上和门内各有一个子系统——门外,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安装一具微波探测器。夫妇二人都要离家时开启系统;此后不管白天黑夜,若有人走到离门口半米以内,大功率爆闪灯就会点亮,冒充马路上的违章拍照。这一招,足以吓跑大多数宵小!安装时严格调整探测角度,以保证不会惊扰对门邻居。
       房门上的机关是“电子门闩”,除了方案设计是受儿子启发的,其余网购、安装、调试的全过程都由自己“一手落”。
       此外还使用一具“7天20组定时器”,连接两盏照明灯,布置“家里开着灯”的空城计。
       现在样机已经做出,正进入试用评估阶段。
       歌手杨坤发文怒叱:『有人【按:女粉丝】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人来撬我家门,撬一次不行还来第二次、第三次!!!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自信,他家的大门装上自己研发的系统后,女粉丝(万一有的话)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他也想侍弄花草,但以往没有一点实践基础,所以至今只种出过寥寥几种植物(含葱蒜)。曾经在育苗缸里点播鼠尾草种子,过几天眼见有针尖大小的两点绿色出来了,他乐不可支,特地拿起高倍放大镜仔细端详,却发现是霉花!唉……关心则乱啊!
       上海人把容易栽种的植物性状称作“贱”,在曾经种活的花卉中,“虞美人”是比较符合的——今年开花结籽了,不必照料它;果壳爆开、种子掉入花下的土中,明年自己就又开花了。不过虞美人花有个缺点:头年开花时,五色缤纷,但次年再开,就变成一片艳红了。不久前朋友赠他一把格桑花籽,他感觉那花也“贱”,就洒在花缸里,等待来年发芽;然后再等一年,看花色能不能保持。

       说到玩,也不是瞎玩,同样要贯彻“两个110”方针,积淀几分有用的本事。比如他从小玩无线电,以后做专栏作家主持《音像博士》,最后评上“视听教育类”高级工程师职称,便是这一方针的有力体现。
       不过“两个110”是自我修养的一部分,不能针对别人。明白了这一点,“这一届人民不行”的感慨就会少很多。

       下午4点来钟,夫人回家。她买回一袋点心,是国际饭店西饼屋出的。夫人绘声绘色:“看到有四五十人在排队等购,吾也去轧一脚。”他问是什么?夫人答道:“电台里说伊面的蝴蝶酥好吃,现在天天供不应求。”他笑笑:“这些人是没有吃过[利男居]的广式糕饼,阿拉以前上班经过四川中路,经常买的,侬现在还去轧啥闹猛?”

       4点半,收工。估摸着各家的快递差不多都送到,他下楼去取件。今天到货的2张MP3唱片,是周玉泉和周云瑞的开篇。他发愿要写一篇多媒体小说,背景音乐要用清雅的弹词唱篇,考虑从“二周”的作品中选择。
       将来多媒体小说集成时,要掌握音量,达到 “刚好听不清唱词”的分寸。原因么,一是飘渺的背景音乐比较能够营造那种契合小说作者身份的气氛(但所有唱词均与这篇小说的主题无关);二来,也是因着有些唱词相当粗鄙,他一直诟病。比如:『古派画容先画鼻,鼻乃人身一土星,古云万物土中生』,俗不可耐,好似冬烘先生初学摸骨相面。换做他,好赖也要改成『古派画容先画鼻,鼻乃人脸之隆准,鼻正方得好貌容』。

       今天礼拜六,是与儿子一家视频通话的日子。通话软件以前用过MSN、Skype和Line;在中国网络接口堵塞的那段时间里经过比较,选用了相对稳定的QQ;后来美、韩在线交流工具相继在中国消失,就没得选了。刚才4时左右,已经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QQ,然后等待那头的呼叫。孙子天性喜欢摆弄机械和电子器件,尤以遥控器为最爱,打开电脑QQ,是他的“专职”之一。

       通话之前还有一个小插曲:练习一小会魔术,待会儿变给月和半(孙女、孙子的名字)欣赏——他买了一批儿童魔术道具,先一样样试过来,好玩的就变给小朋友们看;她们喜欢的就等下次回国时“传授”。每人传三四样,各不相同,让她们互相保密……

       聊聊家常、听听孙女拉小提琴、看看孙子做“数独”题目、交待双方需要代购的物品——一般这边需要采买一些价廉物美的小商品,那边则会在“当当”为两个小朋友订购一批批的图书,要他代收——交谈的气氛随意而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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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mespun土布第一根经线(妈妈兼任教练和拍摄)

       视频通话经过将近一小时后,他提醒夫人:“伊面已经12点了,伊拉要准备午饭了。”夫人总要表现出依恋不舍的样子,拖个两三次,才意犹未尽地同意终止通话。结束时先同儿子媳妇道别,再听孙女和孙子大声喊出“再会,恩奶老爹!”
       然后,不急着关闭QQ,而是静听孙子(近来孙女也加入了)在道别之后必定要加上的一句话:“身体当心点!”他和夫人最享受的就是这一瞬间!

       孙女和孙子在视频中讲的是纯粹的上海话。与一些移民家庭不同,他的儿子媳妇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德语和沪语的双语教育方针,所以没有遇到过孩子不会或不愿讲中国话的困惑;相反,两个小孩假如回沪参加沪语比赛的话,肯定有望折桂——在一个没有“污染”的语言环境里,子女的口语能最大程度地与父母的说话保持一致;而他的儿子同他一样,是以万仰祖的“沪语林格风”(他定义的)为正宗的。

       随后就急不可耐地开晚饭。在平日,晚饭时间大致在5点半,周六推迟到视频结束。有时候饿狠了,在视频中途溜出去偷吃几口也是有的。
       吃饭前先饮半杯开胃酒。李白《行路难•有耳莫洗颍川水》的末联是:『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他认为拔得过高了——一杯酒而已,何至于那么严重。
       他不喜欢大呼隆办“派对”,最愿意有一二好友来访。到了饭口,随便添几只下酒菜便可留客便饭。明天要来的朋友是惯喝“硬货”的,他早早地把两只空酒瓶灌满了:一瓶是杨梅酒,一瓶是青梅酒,都是他自己浸渍的。

       有位网友哭诉:『我妈晚上散步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据说非常注重养生的阿姨,这个阿姨什么都要自制,因为外面的不干净不营养不卫生不有机,今天我妈不去散步,一问说是这个阿姨给散步队伍送了坛自制的青梅酒,说喝了去散步更活血……现在这些人被120拉走了……』
       他读到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网购1瓶糖水青梅只花十几元,2瓶习水大曲三十几元,浸渍数十天后加入几滴苹果绿颜色的食用色素,一坛青梅酒就此功成。那傻阿姨大概沿袭了自酿葡萄酒的工艺,用打碎的青梅做原料酿造——电视里的专栏节目早已说过:自己酿酒,很容易因甲醇超标而导致中毒!

       思绪信马由缰,从“散步队伍”联想到了发生在不久前的闹剧。《北京晨报》说:『大批老人听信"发钱"谣言,千里赴京齐聚鸟巢。一份鸟巢官方声明贴于正对门口的玻璃上,强调4月24日至25日期间,并无任何场地出租于任何“慈善大会”活动,园内也循环播放着关于市公安局的辟谣消息。从陕西远道而来的吴女士却神秘地对记者说,“这些都是对大会活动的掩护,听听就算了,发布的消息有真有假,都是领导的策略【他想:哪个领导这么会玩?】,里面水很深的”。』

       这种话头适合拿来佐酒。夫人的脑子比他的还清爽,所以不必警示。他们都明白,那一大帮子中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死不光的骗子,要么死不足惜的呆子。

       他家的菜一直相当随意——夫人在菜场里逛,突然看到什么,或者联想到冷冻室里的什么,这就决定了当天晚饭吃什么菜。
       每顿的菜不多,基本上是一素、一小荤和一大荤(东北人所谓“硬菜”)。今天的菜目是韭菜炒绿豆芽、炒时件和秘汁烤猪蹄。所谓“秘汁”,其实是他负责胡乱调的料,像巫婆一样见什么撒什么;万一味道好了,下次想再吃一次,对不起,重复不了啦!
       今天买的大头虾,夫人没有剥虾仁,去头、抽泥肠,在料酒里浸渍片刻,再冻起来,约他明天一起,摸索着用炸猪排的方法来做菜:裹上蛋浆、面包粉,炸到色泽金红、香气四溢,吃时蘸番茄沙司、辣酱油和蒜蓉辣酱(三个碟子一字排开),口味肯定别致。
       夫人做了四十多年“马大嫂”,买菜的本事和厨艺都见长,端出的菜几乎(“几乎”之外的偶然那就不讲了)盘盘好吃。他每顿都吃得胃口大开;即便在高温季节,也没有“吃不下”之虑。他们相互间还嘻嘻哈哈说笑:“倪喫飒,覅客气!”——用的是地道的常州话! 
       这就是家里吃饭的妙谛。“龙虎斗”之类,是吃给人家看的。好比《玉蜻蜓》里的门官周青,早上过粥要用火腿薄片;家主婆节省改用南腿,还要被他数落:『别人家看见,还当仔周青现在蹩脚到了勒拉吃南腿……』    
       他现在不吃汤淘饭,因为饭盛得少,舍不得一口气灌下,要一口口细嚼慢咽。

       晚饭后,夫人经过深思熟虑,向他开口:“吾想问侬借点私房钿,来赛伐?”
       “做啥?”
       “吾买了一套3年交房呃期货海景房。”
       “海景房?哪能呒没听侬讲起过?”
       “陪姐妹几个一淘去看房,觉着不错;又拨伊拉一挑,就自说自话买了一套”
       知道他听不明白经济上的事,夫人就尽量通俗地解释:“本来是首付三分之一,余款再分两期缴付。前两天中介告诉阿拉:凡是在本月底之前拿余下的预付款一次性付清的,总价可以优惠百分之三。伊拉几个侪去办好了;吾本来计划要付的二期款子存在银行呒没到期,就呒没办。妹头【五姨妹】有个闺蜜名叫宗景曦,昨日伊聊到阿琴【就是他夫人】也买了度假房,存在银行的钱2个月以后才到期,伊不想提前支取损失利息,所以呒没缴下一期的款。小宗听了,一定要借钞票拨吾。吾想借个整数30万,不足的自己凑凑。侬看好帮助多少?”
       他蹭蹭鼻头,强颜欢笑,从□□□□□□【此处删去27个字】处掏出一个大信封 。

       他拥有的钱实际上不属于他了——那已经是孙女孙子的压岁钱。每人每年2千元(生日、圣诞节各1千),待到她们16周岁那年,整笔拿出,作为成人礼。小朋友今年一个10岁一个5岁,共计存了3万元,一水的新钞票;刚取回来的5千元(养老金中归他支配的部分),全部“上缴”;旅游专项基金还剩6千6,为了凑个整数(其实也不怎么“整”),最后4百元的缺口是从钱夹里抽出零花钱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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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儿孙,他总是殷勤地“供过于求”。他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私下里觉得这样做是画蛇添足,更不考虑将来他不在了他们会不会偶尔想起当年的这个拿孙辈的鸡毛当令箭的老者。

       说到钱,他不管钱,也不主张为了存钱而过清贫生活。他的微友张老师写道:『千万不要“钱在银行,人在天堂”』,他完全赞成。
       他只相信现金。有几万元新钞票在手边,有事没事拿出来数数,听听“刷刷”的点钞声,感觉心头特别充实和亮堂。现在悉数“缴公”,将来归不归还还两说着,就算还来,也是一沓旧钞票了!想到此处,有点肉痛;只能心里“譬开”:权当为3年后海滨度假交纳的预订款吧。

       既已提到旅游和度假,也顺便说几句。奥古斯丁说:『世界是一本书,不旅行的人只看到其中的一页』。《天堂电影院》里也表达了相似的意思:『人生和电影不同,人生辛苦多了。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就会以为这就是全世界。』受了这些话的感召,他于古稀之年仍积极筹备着各种风格的旅游计划。

       他在晚上有两个固定节目。先是阅读国内版的新闻速递《铂程斋》,这个频道所在的网站底层软件有问题:每天新的网页已经出版好久了,却仍没有进入目录,要自己到角角落落去寻觅。

       这时夫人的手机里有微信语音留言发来,她知趣地拿到外间去听。他讨厌这类语音功能(包括许多人把它当作对讲机派用场)。理由是:它是带语气的,你听了几句,就仿佛置身于大户室、棋牌室或僵尸舞的队列中。
       还有一种情况,夫人也不会“惹”他,就是当他时不时地连续敲打“删除”键的时候——这表明,他的写作不顺利^_^

       阅读完了新闻,玩一会电脑扑克,然后开始写文发文。他有在零星时间写几篇杂文的习惯。
       爱默生说:“我们长期以来的想法和感受,有一天将会被某个陌生人一语道破。”他觉得这句话本身就具有一语道破的魅力。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几个人对他说:“我的某一个思想被你道破了”。
       有题材就写一篇杂文;没有新鲜的写作动机就陆续弄一个久远的系列,总题目是《社交软件对普罗大众的思想精神之影响》。

       中文系出身的同学少年,当初谁不想成为一个文学家;他认为文学家具有两个方面,就是“你写的东西有人要读”和“有人要读的东西你写”同时并存。他两个都做不到,就只好放弃梦想,在博客上弄点杂文自娱自乐。然而他把每篇博文都看作自己人生画卷上的一个像素,所以寸心自知,敝帚独珍。

【“小落回”敬告读友】
一.我的小说试发以后,收到一些朋友的评论。这些评论使我有机会以“别人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在此基础上,对小说做了大幅改动,爰有这第10.8版。

二.本文所有情节大都发生在开始操觚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没有虚构,没有移花接木。题材是从一大堆“权重”相近的素材中随意抓取的,无所谓“典型”,因为我自知每一天都活得很精彩。关于动手能力,我做过十几个项目,都值得显摆;只因怕架屋叠床,才写了其时手头在做的几件真实的事。

三. 我的本愿是做一篇多媒体小说,惜乎至今没有找到一个易用、好用的多媒体集成软件,所以暂时不能加上视频和音乐。凡事有利有弊,这结果好的一面是,我不必另觅发表园地,在博客中就可贴出。

四. 我在写作中贯彻『惟陈言之务去』的方针:讲别人没讲过的事情和思想,争取让读者耳目一新。为此,待发的《下篇》通篇是杂议。这样写是否得当?我自己的态度是应该被允许——时代在发展,一切皆有可能,小说的写法也理应与时俱进;也许将来会新出一派感性写作与理性写作相结合的小说,谁说不能呢。

我对文艺的表达形态问题做过探讨,结论是:大家创作,莫不经过“仿、创、闯”(与庄则栋的书名雷同但宏旨迥异)三个阶段,即效法前人→点滴创新→“笔墨为零”(完全抛开从前的规矩)。

以我的修为,以“创”为宗旨写几部小说,可谓水到渠成的事,所以我不愿意西施效颦。

当然,如有读友叵耐,阅读至此不妨戛然而止,下篇的“写征文”内容可以果断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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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2018-3-1 0:06 Thursday sslab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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