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里·同里

到同里去是为了温故知新。很久以前那次去同里,是单位组织并出资,换我自己是舍不得掏门票钱(据夫人说,那时是50元)的。这次为了写文而旧地重游,就贯彻我在遂昌得出的结论:景区凡收门票的,可以考虑跟团前去——像同里,搭一个“纯玩”团,一日游只要价118元。划算一下:假如自己去,门票50(老人半价)、车费70、导游20(普通润格),那就要140元了。这样一想,心里就好过了很多。

头天临睡前服了半片安眠药,早睡早起,而且血压的波动在可控范围之内。5点45分,在新泾路车站踱步,等候88路。旁边的西郊学校,电动伸缩门关紧,一个小女生在大门内侧,不断地用袖子抹眼泪。

车上移动电视还在显示测试卡。猛地发现一个事实:原来我们一直熟视无睹的公交电视画面,都是4比3图像拉伸成16比9幅型的!我在家看电视是宁可“浪费”两侧的显示面积的,但不知为何在公交车上从来没有察觉到变形?!报站屏显示当前气温20度,窗外是多云天。今天是旅游的好天气。

从出家门到抵达轨交人民广场7号出口,正好1小时。我素以“乡下人”自居,在时间上也要“穷家富路”;预算一个半小时,足够了。

旅游车上,导游开始讲解同里的历史。关于“富土”变“同里”,可能确有其事;但要说是隋炀帝时某位金秀才的巧计,我不敢苟同——那是弄花巧集体抗税,是要屠城的!我比较倾向于相信:是某人写字时字距太小,致使田土二字挤成一个“里”字——《战国策·赵策》写道:“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也是因为字距太小,有人念成“左师触詟愿见太后”——有地位的人写错字或读错字,下面的“轿夫”忙不迭地捧臭脚,恭维错得好。比如我以前写过的郭才子歌颂“一枕黄梁再现”的马屁。一来二去,错读反而“扶正”了!

开场白完毕,导游接着动员大家自愿缴纳40元钱:10元坐摆渡车、30元中午拼伙吃“桌头”。当然,谁也不愿破毁气氛,倡议很快得到执行。

第一个景点是罗星洲,是个小沙洲。登岛后导游留给30分钟。我绕岛两圈,第一圈时还登楼照相,总共用时1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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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游在车上就发出警示:文昌阁上敲钟后,如有人递香给你,切记别接——一枝香就要你200元!而我,连敲钟的仪式也省略了。孰料集合时,有一对中年男女,任凭导游用电喇叭使劲呼唤,就是不露面(不知是不是在收费问题上吃药了)。直至迟到3分钟后,才跌煞冲死地奔过来。此时渡船已解缆撤跳,经过导游恳求,才重新靠岸、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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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入景区开始,到处都看到长长短短的自拍杆。有一位最夸张:下船后攥紧了那根“光杆”,却把手机拉在了座位上。我瞧着那些劳什子,总觉得滑稽。搜肠刮肚,总算给我想出一个比喻来:就像胡大海捉狗屎用的家生^_^

岛上有个斗姥宫,据说为纪念北斗七星之母。回忆起沈潋游过天姥山后,告诉我一个“新”知识:在这里,姥字要读“姆”。亏我还是读过中文系的,偏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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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罗星洲上对一块纪念碑的推究,反衬了“岛主”的思想水平:在寺院围墙的月洞门右方树丛中,离墙角约三尺光景(选中这狗不撒尿的地方树碑,太令人寻味了),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字数很多,仓促间不克细认,就决定先把它拍下来。距离太近,分上下勉强拍成两张。回家缝合时拼图软件力有不逮,无法补齐。我潜心辨识,读出:“藏匿抗日仁士……被毁六十周年”,情知这就是1996年重修罗星洲时树立的『罗星洲雪耻碑』。呜呼,我中心凄惶,无意置评,惟愿有朝一日在钓鱼岛勒碑后,那碑不要有此前车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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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摆渡车到镇口,参观退思园。关于该园『南北三进;东面有侧门,内有七进』等等的常识,是每个导游的老生常谈;我们导游有所发挥:客厅的条案上一般陈设镜子和花瓶,寓意“平静”;而本园主人在第三进(招待知己的所在)陈设西洋镜子和自鸣钟,暗含“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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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我看来,“退思园”的一切都显得过于高调,种种“海威”(固然是合乎规制的),宣示着罢官的主人东山再起的用心。打个还算恰当的比方,赖昌星经营“红楼”的做派就跟他如出一辙。

我接受古代文化几十年的浸淫,结晶就是畅想自己归园田居的情景。在古里游览时,最欣赏的是展出的一幅画《柴门临水图》,那是我心目中的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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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游览“麗則女學”,倒使我对退思园任家有了新的看法——『丽则女学曾是民国初期为名嫒淑女教育启蒙之地,由退思园第二代传人任传薪于1906年在园中创办兴学,1916年转迁至此。』参观中我感受的震撼不小——在那个时代,能热心于女子教育事业,如果其人没有“皮袍子下的小”(这需要有人深入研究),那他足堪伟大之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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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里这块商业高度发达的土壤里,这所女校称得上是一枝超凡脱俗的独苗。然而最终,她也逃不脱被商品化的“手”掐断的命运——这里现在已被一家酒店占领,大门关闭,并且公示:『节假日期间住店客人较多,为保证每位客人的休息,不提供参观,还请谅解。』我请求让我在门口望望,门卫小哥慷慨地给我10分钟拍照。这小孩很有人情味,他家女性长辈中一定有这所女校的毕业生。

中午陪一桌陌生人聚餐。同里主打的“太湖三白(白丝鱼、白虾、银鱼)”和状元蹄,在席上是主菜;其余的,就不论了。

饭后自由活动。路过游客服务中心,看到流水显示屏,发现看一条有效通告还要“搭卖”一长串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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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景点中,常常是几家导游各唱各的调。不同流派的导游词此起彼伏、百家争鸣,颇有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之趣。有的外地团,导游的讲解分外卖力,我乐得蹭几句导游词或曰听戤壁书。以下趣闻,就是各路导游精华的集合——

       嘉荫堂建于民国十一年,主人没赶上科举,所以在府中各厅堂的柱子上端装饰木刻的乌纱帽帽翅【按:显然是仿东山雕花楼的旧制】,过过干瘾。据某位导游说,帽翅共有三十六对,前厅的雕有三国故事,后面的是二十四孝人物。【按:我拍下特写,回家放大了细辨,只在其中一爿翅上认出两个人,一人正在手舞足蹈——莫非是老莱娱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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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子上层,主客或赏景或弈棋,有事呼唤小厮,只要“跺跺脚”,楼下候着的仆人就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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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子后面的地面上,铺设吉祥图案:三枝戟插于瓶中,谐音“平升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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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处的吉祥图案。这里有蝙蝠、寿字和花朵,讨“五福上寿有钱花”的口彩【按:在这种地方,主人说啥就是啥,千万不要作败兴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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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的戤壁书是听不得的——在河边食肆瞧见卖唱的,还不止一个。俗话说无君子不养小人,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做君子,所以只在远处拍张照片,不加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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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姐闺房里往外看,能够体会到“良辰美景奈何天”是怎样一种悠远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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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乐堂和崇本堂有个共同的缺点:陪弄很窄,下人对面交会要侧身而过。可以相见,在这样幽暗的地方,难免发生很多本不该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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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塔”景点的前身大约是原先的陈御史府第。20多年前我来时还只有一个角门开放。当时我被几个不知《珍珠塔》为何物的同事拽着,无暇入内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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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现在所见,显然是个假古董。一了解,果然——
       『原来的房子和其他建筑物早在文革时全被拆了个精光,建起了一个电子厂。在一九八几年时,由几个外地大老板出巨资搬走了电子厂,重新建造了这个珍珠塔园。』

我初见景点名称时颇不以为然,及至看到门口的电子导游系统,观感开始改变。再看园景,确实下了大功夫。为此我不再坚持排斥。毕竟我旅游中的最大兴趣是关注古今中外人们的生存状态,“以自己的视角观察别人的生活”(我宣示的旅游宗旨),而拆真造假,也是一小部分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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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网上最新笑话:『@damyata:靠网友们的旅行照片和见闻,实现“云·游四方”。』

崇本堂的《江南水乡婚俗展览》富有生活气息,有些可看。

等到凭票进入的景点都已履及,就开始四处瞎逛,不觉来到藏在深巷的“务本堂”废址。据介绍——
       『务本堂,俗称“叶家墙门”,始建于明末,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重修。坐北朝南,占地面积2583平方米。现存两路五进建筑,东路依次为轿厅、茶厅、正厅、佛堂、楼厅,惜花园失存。西路第二进厅堂的外形似“船舱”,俗称“船厅”,这种极具特色的建筑为研究水乡民居提供了参考价值。1986年7月被列为吴江县第二批文物保护单位。』

我冒着被住户驱逐的危险,直闯进去,体会一下“岁月如摧”(古龙语)的意味。我想,务本堂迟早要修缮,希望动工后,出售一种套票:让有兴趣的游客分十次或更多次,来此见证旧址被平整,新府邸拔地而起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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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摩了姜糖制作过程,很有“味道”。但是手机照相的时滞很厉害,拍了许多张,只有一张抢到了师傅发力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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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镇基本游完,离集合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踱到戏台前,花坛边上找根玉石栏杆坐下,双手撑膝,眯一会儿。

在集合地点等人时,见到两家店的店招,感觉店主的修养文野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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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2017-5-14 12:39 Sunday sslab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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