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乎情止乎礼义

最近沈潋同我作了一次讨论。我把来往文字加以归整,略加修订,辑录于下。

 

【潋】讨论个严肃的话题吧。看来是我书读得少了,得请教你。

 

是这样的,有些事,发于本性我想这样做,但从书上看来,应该那样做。好像书上的人,发于本性做的都是对的。那么请问,我是应该发于本性去做不对的事,还是应该克制自己去做对的事。

 

比如,孔子家的马房着火了,他听说了就问,有没有伤人啊,一点都不问马的事。我的本性,当然也会问人,但总是好奇的,马怎么样了?

 

鉴于这个故事,在我老婆生小孩的时候,产房门一开,我当然先问老婆平安否。其实心里很想知道是男是女,好看不好看,多重……

 

我想,这也不是因为我人品不好的缘故。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我】人总是有内外两个方面。『《毛诗大序》论“变风”:“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仪,先王之泽也。”』

 

没有受到社会影响的自然人,内心的情感大都是天性;而天性是无可厚非的。

 

作为社会人,他的行为不可能完全受内心愿望的支配,要符合一些规范,这包括法制、公德、礼仪等等。面对这些束缚,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消极的,在不犯条款的前提下,尽量保留一点自我,至少思想不愿被别人禁锢。

 

另一类人是积极的(排除那些伪君子),一切言行都要中规中矩,把“自我”压缩到最小的程度。这种人我学不来,但尊敬他们。

 

极少的人提倡人要修炼到内外澄明,好比“一片冰心在玉壶”。这种无视人性的倡导根本是形左实右的虚妄口号,做不到;即便做到了也是没意义的——

 

儒家倡导“内圣外王之道”。但内圣的人从来不可能外王!他们(包括一切在相当程度上改造过自己内心的人在内)跟“王”的相对关系只有两种:要么招摇于王侧做篾片,或者困顿于陋舍当冬烘。篾片也不是好做的,要有杯酒之间吟出“夕阳返照桃花坞,柳絮飞来片片红。”的肚才;我没有这个本事,只好做了黄庭坚的“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的又一个活标本。

 

【潋】懂了:
① 发乎情,止乎理。
② 内外澄明是不现实的。
③ 所谓共产主义的高尚道德情操也一样不可操作。

 

这就是中国教育的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提出根本不能做到的要求。

 

提出的人的出发点是,即使做不到那么好,做到一部分就很好了。【我按:是的。他们挂在嘴上的是:“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语出《易经》)】学习的人的想法是:这根本就做不到,根本是骗人的。既然是骗人的,我根本不用去做任何事。而且既然教育者可以骗人,那么我也可以骗人。于是这个社会就坏了。

 

这就解释了我对学校交通规则教育的极大反感。小朋友对教育、教师的不信任,就是从交通规则开始的。课堂上说一定不能穿红灯的人,下了班自己闯个起劲。

 

【我】补充几条针对我自己的教训:一,我们总要求这个社会同书里描绘的一样理性,甚至要求人人像学校要求的那么纯洁。这本来是一种理想化的境界,但在一个非理性的社会里,这些都是引起别人对抗从而使得自己活不好的原因。

 

【潋】我着眼于分析社会为何会变得非理性。

 

【我】二,要甄别“书上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于我,除了一些圣贤如孔孟,其他的都不足以成为行为楷模。有一种人(现在越来越多),他们表面看来十分光鲜,甚至让黎庶惊为天人。可是有朝一日撕开他们的“皮”,才知道不过是一个人品比你我都不如的装B高手罢了。

 

三,即使是圣人“发于本性做的”,也有值得商榷之处。《论语·子路》:『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叶公对孔子说:「我们乡党中有一个正直的人,他父亲牵走人家羊,他出来告发了。」孔子说:「我们对正直的认识和你讲的不一样。父亲替儿子隐瞒,儿子替父亲隐瞒,直道便在其中了。」)对此我只须问一句:父亲或儿子吸毒了(孔子那时没有摇头丸,我们就说“好饮鸩”),家人也“隐”吗?隐的话,不就是家败人亡的前奏吗?!
P.S.
叶应念古音shè。至于这位叶公是不是那个“好龙”的“叶公”,有待考证。

 

四,我主张,有些职务,必须挑选心地尽可能单纯、良善的人来担当。比如教师、“牧”(直接面向草苠的官吏)、一线医生、商企CEO……给予这个信念,我鄙视范跑跑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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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2014-8-2 20:34 Saturday sslab 编辑

评论:

阿昌
2014-08-03 01:37
感慨的不是你们讨论的内容,而是父子促膝谈心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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