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家

第七日，清晨5点多起身，6点出发，二上千佛山。早上在车上，忽然警觉：“哎呀，忘记一桩大事体：遮阳帽没有忘记带出来！”她们说这算什么大事体？——教授到景区做清洁工才是大事呢。下车后，在洗手处舀水湿头发，用“五爪梳”扒拉得有型有款。她们惊问怎么弄的，我笑答：“刚才油条包装袋里的油，我用来搽头发了。”

 

这里还要说说导航仪：车上安装的“佳明”牌的GPS，郭淼曾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牌子。可是我们因为轻信而付出了小小代价——开了一阵，二连襟首先发现“导航”的路线与昨天完全不同：“哪能爬山了啦？”果断地掉头，凭着印象开上了正路。我们反思：昨天怎么那么顺利？这才想起，昨天根本没用它，是一路问讯摸过去的！

 

到了将要“越境”的所在，见早已有人在那里把守。至此才恍然大悟：昨天那几个上海人其实没说到要害处：这里从天不亮起就有守门人，也收票，不过不是门票而是钞票！那些导游显然与此处是串通好的：到时塞若干买路钱就放行——先岳父做民间旅游十余年，这一套我们早已耳濡目染。于是，我们中的几个家学渊源者就欣然上前，施展谈判绝学，软磨硬泡。“门官”提出付300元，她们以“买票也只要320元（都是老人半票）”的理由拒绝；然后给出底线和一颗定心丸：“给二百吧，我们不要票根，更不要发票。”就这样，每人节约15元，算是对于“黎明即起”的补偿。那人毕竟有些儿心虚，最后还敲钉斩脚地叮嘱我们：“那你们就别响了。”

 

千佛山也是一条水谷（日语中有这个说法），但论“地理”，与南尖岩和神龙谷不可同日而语。所幸这里有“天时”之胜——早晨，遍山有中等程度的晓岚缭绕，远处看山（“身在此山中”则感受不到），轻纱笼罩；雾中眺望山外，影影绰绰；别是一种享受。

 

不过仅凭此一招，当然难成鼎足之势，所以山上又大打“人和”牌：建了小部分庙宇，其余属于远景规划，叫“未来寺”——起得真贴切：要等待未来香客随喜的结果。为了吸引善男信女，各处景色尽量往释教上攀附。比如一棵大树的横枝挡道，就挂块牌子曰“低头礼佛”。这也不坏，表面开发者中不乏有心之人。

 

一组用“西游人物”附会的石头，悟空勉强可辨，悟净则栖身于一堆石头中，完全找不到。撇开这些神话，若说这儿一个“猪首”、那儿一个“牛头”，倒有点象形的意思，比较容易“参详”出来。

 

建了一座带宽廊的楼，题名“得福楼”。路牌说：『得福楼取义“见佛得福”。内设法物流通处、客堂、小吃店、茶室，为游客提供方便。』

 

一篇到处张贴的告示上讲了一篇布施的道理，最后号召：『为自他二利；冤亲眷属依此功德皆转慈心善侣，护持诸行，万佛护佑，庄严国土，众生利益，法界周遍，因此功德故。』读来不管通与不通吧，还是很有煽动性的。接着讲了认养（名贵树木）和供养（金刚像）的十六大好处。我拍一张照片留念，具体内容就不读了。

 

一棵南酸枣树前立一块标牌，上书：“落叶乔木，又名五眼果树。果核顶端有五个眼，自古以来就象征着“五福临门”的意思。……”诱惑“大户”去认养。另一棵南方红豆杉，树皮被病急的进香者铲剥殆尽，也在待认养的名单中。

 

山崖上贴了些[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之类似通非通的偈文。有人可能不赞成我这么说，认为这是大大的佛禅经典，那么好吧，索性多领受几句去，往死胡同里慢慢“领会”吧：『大便无臭（不是我捏造的，网上能查到）/ 大兵无恙/大死无亡/大音无声/大象无形』……

 

说书人的《兵器赋》讲到“五股托天叉”，照此命名法，图中的歇脚家伙恐怕应该叫“五叉托股椅”了

 

在一处水湾，导游牌上写道：『弥勒佛曾游历千佛山，警觉此地乃是建筑寺院山门的最佳方位，为给后人指引，特留下指印和脚印（后期规划此处用于建造未来寺山门）。』我犯傻，四下寻找，却不见“指印和脚印”。显然，这是为导游们留下的瞎发挥的空间。

 

总而言之，以我浅见，这里的佛教氛围营造得有些过了。若朴素一些，或许更能得到不那么急功近利的香客们的心许。

 

我喜欢的景物，要别致，要有味道（说得雅一点，就叫“趣”）。比如，走在这里的仿木阶梯上，我觉得脚步特别平稳。

 

《夏耘》的小孩额上怎么多出两粒小疙瘩？一想，明白了：这就是“汗滴禾下土”的“汗”么！

 

溪中巨石也敢称岛。不过还好有自知之明，不敢僭越号卧龙，只命名为卧螭（传说中龙生的九子之一）岛。

 

看到一片溪滩，想起一个典故：古代贤人隐居时，向有“枕石漱流”之雅。某人某次题字时，错写为“枕流漱石”。被发现错误后，还要强辩：“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把这类故事刻写在溪中石头上，以后游客在别处看到“枕流”、“漱石”这样的题词时，自然会回想起在千佛山受到的教益。这样做是否更有意义些呢？

 

我的旅伴一行人等，显然也觉得无景可看，便匆匆赶路，急于一睹“300米大佛”的风采。我落在最后，安闲地徜徉、拍照。稍后看到她们在凉亭里歇脚喝茶，我怕被嘲笑，就先发制人：“你们是在早锻炼啊，还是送牛奶？”

 

在一棵树下，见到飘落下来的几片怪树叶：通体红色，上面分布着或多或少的绿色短芽。我记得以前读到过，有的树叶也能生根发芽，莫非就是这种？本想选一片做成标本，送给我家爱好奇花异草的月月（曾见她常去采集野花、香草，把花束献给月妈和恩奶）。当日下午闲来浏览电视，见《大宋提刑官》中提到“断肠草”，有点后怕。我决定拍一张照片后就“放飞”它们，然后洗手。

 

上一天在鞍山书院捡一片“枫香树”的落叶（不是采的），闻之有一缕清香，回沪后夹在了哪本书里，忘了。等哪天“缘分”到时再见吧。

 

终于爬到了“大佛”脚下。可是大佛处于逆光中，背后虽有金光万道射出，但面目袈裟，暗不可辨。善男信女，缘铿一面！

 

我们依然以一支烛两股香，供奉心香一瓣，借以许一个卑微的愿望——保佑我们阖家平安足矣！脑海中跳出唐僧在祗园基址的一段梵呗：“忆昔檀那须达多，曾将金宝济贫疴。祗园千古留名在，贤者何处伴觉罗？”回沪后查核，末句当为“长者何方伴觉罗”——记错了两个字，惭愧！

 

刚踏上下山路，一个闲汉靠过来同行，嘴里还有一搭呒一搭地瞎敷衍。我怕这种人纠缠，就停下脚步，假装拍照。谁知他也驻足，装着观景。我索性多等一会儿，待我们的大部队下来了一起走。那人一见，索性往回跑了。二连襟告诉我，先前也被此人搭过，被他明确拒绝了——难怪这老兄脸上挂不住了。但是最终，四连襟还是坠入彀中：那人不知怎地一来，变出一把用彩绳捆扎的植物干枝条，“送”给老四家男人，说是用来炖鸡的。我这位四连襟是场面上人物，滴水之恩要用涌泉相报的主儿，“硬塞”给他10元钱，以为现报。回去后，四姨拿出树枝展示：“龌里龌龊的，覅讲吃，啥人敢搭鸡一道烧？！”老实说，我虽不言语，但私下里认为她讲得一点没错。

 

在一条岔路上有一处“非著名景点” ，导游牌上写着：『节理是岩石中的裂隙，是没有明显位移的断裂。在岩浆岩形成时，由于热力的丧失，冷却收缩并产生张应力，使岩石破裂而形成。』

 

我以前有个宏伟计划：拍尽天下名山的肌理（美术课的术语，与节理近义，而外延更大）。这次见牌，不觉勾起旧想。今我垂垂老矣，不利于行，这个构想只好移交给继往开来者了。

 

从千佛山返回的路上，在大柘镇，见到很多种茶户在向中间商出售刚采下的鲜茶叶。我们见猎心喜，派四连襟下车洽购一些回来（他坐在靠门的位子，下车最方便）。他照老规矩，又给人家10元钱，让随便装一点。结果那茶姑给了一大袋，足有半斤多。回家后，三个连襟轮流下海比赛炒茶。大的用漏勺、四的用铲刀，我（三的）是双管齐下：右手执筷子翻炒，左手抓一个用两条手帕包成的布团，使劲揿压。最后比较品质，自然以我炒的最接近龙井。

 

下午5时，我们正在打点行装（我们二人同大连襟将于次日中午先回沪），一场憋了7天的大雷雨终于倾泻下来，让我们觉得身心俱爽。

 

次日上午打点好行李，装上陆续采购的黄米果和青椒酱等土产。吃罢“早中饭”，登车返沪。

 

前半程无话，只是在杭州境内见到一座CBD公园的门牌，觉得新鲜，下次有机会要去转一圈。

P.S.
CBD的全称是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我国现有三种译法：中央商务区、商务中心区或中央商业区，是一个区域的经济发展中枢。

 

下午3点半以后，天上变得十分阴沉，然后汽车就像潜水艇，行驶在暴雨中。通过新桥收费口后，那雨竟活生生地给“掐断”了，甚至有点放晴的趋势。这形势维持到晚上7点多，终于又狂风暴雨大作。可怜我去年赴德前买的那件防雨卡雨衣，在德国的3个月中没有打开包装，这次又是原封不动地带去、带回。造化弄人，此可为一例。

 

晚上将近7点钟到家，来不及按部就班地弄晚饭了，就把在遂昌买的糕团拿出来充饥。回家后的第一夜，按照上一周强制养成的起居习惯，不到半夜12点就上床入睡了。能恢复到常人的作息制度，是我这次出游最大的收获！

 

次晨7点半醒来，开始分解旅行包，然后恢复写作环境。至此，这次旅游算是圆满告终了。

 

【尾声】
过去说，电视是女人的玩具；现在，她们又增添了新玩具——智能手机。4个女人，除夫人外，其余3个都痴迷于此物：人手一部小米、红米或酷派，有的还是“双枪女将”——再加一台PAD。一回“据点”就命我开3G路由器，然后兴致勃勃地读消息、看图片、贴照相、发评论，转发养生帖、“心灵鸡汤”和百科知识……4个男人，没一个会摆弄，只得退居一隅，红口白牙研讨天下大事（我不参加）。只有一个（不是我）开始在向上述三位女士请益，估计有皈依之意。我几乎可以断定：那些大牌手机商和PAD商，在产品试制的最后阶段，一定是请许多女粉丝来做过终审——要不然，怎会那么投女人的缘？苍天啊，自古及今，星转斗移、沧海桑田，人类社会终于诞生了一件能让婆娘们扬眉吐气的事了！

 

我怕夫人受歧视，回家后立即购回一台诺基亚WP8.1手机。又装了几个技巧型的游戏，哄她留下玩。以她名义注册的微信一开通，“朱氏姐妹群”跟踪而来。偏巧又有几位姐妹和一位妹夫是微博控，有事没事就发句话或转条消息。我们敌不过冷不防响起的“当啷”声（微信通知音），两人一合计，心一硬，把夫人从群里“拉黑”了！